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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9:36:00

精选章节

>顾明轩当众把婚书甩在我脸上:“你这种废物也配嫁入顾家?”

>台下传来三声嗤笑。

>我抬头看见商界巨鳄霍凛、古武家主萧烬、玄门魁首玄尘子同时起身。

>霍凛慢条斯理戴上手套:“顾少好大的威风。”

>萧烬直接捏碎了茶杯:“动她?你算什么东西?”

>玄尘子拂尘轻挥:“今日谁让姑娘不痛快,贫道便让谁家祖坟不痛快。”

>顾明轩突然发现——

>他奉若神明的白月光,此刻正对着我瑟瑟发抖:“师…师祖饶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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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灯光如刀锋般切割着顾家宴会厅的每一寸空间,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泡沫气息和某种更为粘稠、令人窒息的虚伪。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,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
我坐在宾客席最不起眼的角落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白瓷茶杯温润的边缘。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,几片碧绿的茶叶沉在杯底,像凝固的、无人问津的过往。喧嚣在耳边流淌,衣香鬓影在眼前晃动,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,模糊不清。我只是个误入此地的背景板,一个为了配合顾家体面而不得不存在的符号。

顾明轩挽着他的白月光苏婉婉,像一对被精心打磨过的璧人,在人群中央接受着潮水般的恭维。苏婉婉穿着一条缀满碎钻的白色长裙,灯光下璀璨得如同一个移动的发光体。她巧笑倩兮,依偎在顾明轩臂弯里,柔弱无骨,眼神却时不时地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居高临下,扫过我这个角落。

那怜悯像针,细细密密地扎过来。

终于,司仪刻意拔高的、带着谄媚笑意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:“诸位!诸位贵宾!请静一静!顾明轩顾少,有重要喜讯宣布!”

所有的交谈声、碰杯声戛然而止。几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到舞台中央,像探照灯般灼热。顾明轩清了清嗓子,接过话筒,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、刻意营造的庄重。他环视全场,目光在我这个方向短暂地停顿了一下,快得几乎无法捕捉,却足以让周围的空气骤然又冷了几分。

“感谢各位亲朋莅临,”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,带着金属的质感,“今日,除了庆祝我顾氏集团新项目启动,更是我顾明轩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。”他顿了顿,深情款款地看向身旁的苏婉婉,后者回以一个含羞带怯、足以让全场动容的微笑。

“我与婉婉,”顾明轩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,“情投意合,生死不渝!”掌声如雷鸣般响起,夹杂着兴奋的议论和祝福的呼喊。

就在这掌声最热烈的时候,顾明轩猛地转过头,目光如冰冷的箭矢,精准无比地刺向我,穿透所有喧嚣,钉死在我脸上。他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赤裸裸的、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弃。

“因此,”他的声音陡然转冷,压过了所有掌声,“为了不耽误彼此,也为了给婉婉一个绝对的、不受干扰的未来——”

他朝旁边伸出了手。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助理立刻上前,将一个暗红色、印着陈旧烫金双喜字的硬壳本子,恭敬地递到他手上。

婚书。

我的婚书。

顾明轩两根手指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,像是捏着什么肮脏的、令人作呕的东西。在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,在苏婉婉柔弱又得意的目光里,在那些或惊讶、或幸灾乐祸、或纯粹看戏的眼神聚焦下,他手臂猛地一扬!

一道暗红色的弧线划过刺眼的灯光。

啪!

一声清脆、响亮到近乎刺耳的声响,在骤然死寂的宴会厅里炸开。

那本承载着家族旧约、或许也曾有过一丝期许的婚书,不偏不倚,狠狠砸在我的脸上。纸张粗糙的边缘刮过颧骨,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。它随即滑落,狼狈地掉在我脚边的地毯上,摊开的内页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口。

死寂。绝对的死寂。连呼吸声都似乎消失了。所有的目光,像聚光灯一样,死死地钉在我身上,钉在那本掉落在地的婚书上。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泥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里蕴含的复杂情绪:惊愕、怜悯、嘲弄、好奇……汇成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,将我淹没。

“沈清焰,”顾明轩的声音再次响起,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,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,“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。你这种出身低微、毫无价值、只会依附他人的废物,也配嫁入我顾家?也配和婉婉相提并论?”

每一个字,都像一记重锤,砸在凝固的空气上,也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上。他站在光明的中心,居高临下,如同审判者,用最刻毒的语言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。苏婉婉依偎在他身边,微微蹙着眉,仿佛不忍目睹这“残忍”的一幕,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胜利的弧度。

废物。依附他人。不配。

这几个词在我脑中嗡嗡作响。

呵。活了太久,见过沧海桑田,经历过王朝更迭,也曾在红尘里打滚,体验过无数种身份和人生。这一世,不过是贪图几分人间烟火气的平静,才选了这么个看似安稳的“普通人”身份,想尝尝寻常日子的滋味。没想到,竟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,指着鼻子骂作“废物”?

脸被婚书砸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,但这痛感,比起此刻内心翻涌的荒谬和……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,简直微不足道。

我微微吸了口气,那冰冷的空气似乎稍稍压下了心底那一丝躁动的火苗。算了,跟这种小虫子计较,实在有失身份。就当是看一场拙劣的猴戏吧。我缓缓地弯下腰,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去捡起一片不小心掉落的树叶,手指伸向那本摊开的、象征着耻辱的婚书。

指尖还未触碰到那暗红的封面——

“嗤。”

一声极轻、极短促的嗤笑声,突兀地从宾客席的某个方向传来。像一根针,瞬间刺破了宴会厅里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
这声嗤笑,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、近乎荒诞的嘲讽意味,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膜。

我伸出的手顿在半空。

紧接着,几乎没有任何间隔——

“嗤。”

又是一声。同样短促,同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,却来自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。

这第二声嗤笑,像投入死水潭的第二颗石子。

全场宾客,包括舞台中央那对光彩夺目的“璧人”,脸上都瞬间凝固了。顾明轩志得意满的表情僵在脸上,苏婉婉那抹胜利的微笑也凝固在唇边。所有人都下意识地、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,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。

然而,不等他们的目光聚焦——

“呵。”

第三声嗤笑响起。这声音与前两声不同,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丝慵懒,一丝漫不经心,却又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、仿佛看穿一切的漠然。它像一道无形的寒流,瞬间扫过整个大厅,让所有人心头都莫名地一紧。

三声嗤笑,来自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,如同三道无形的鞭子,狠狠抽在顾明轩刚刚营造出的、不容置疑的“威严”之上。

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!死寂被彻底打破,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、嗡嗡作响的议论声浪。无数道目光像失控的探照灯,在宾客席中疯狂地扫视、搜寻,想要找出这胆大包天、敢在顾家太子爷当众立威时发出嗤笑的人。

“谁?谁在笑?”

“疯了吗?敢在这个时候……”

“顾少脸都青了……”

“有好戏看了……”

顾明轩的脸色,从最初的得意,到被婚书砸脸时的冷酷,再到此刻,已经彻底变成了猪肝色。他握着话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里,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种被当众打脸的、难以置信的羞愤。他猛地扭头,锐利如鹰隼的目光,凶狠地射向嗤笑传来的方向。

我也抬起了头。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后的愤怒或悲伤,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。我的目光,平静地、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玩味,掠过那三个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
第一声嗤笑,来自主宾席最前排,正对着舞台中央的位置。那里坐着一个男人。他穿着剪裁完美、一丝不苟的纯黑色手工西装,连领带夹都低调得几乎看不见。他靠坐在宽大的丝绒椅背里,姿态慵懒,仿佛刚才那声嘲讽意味十足的嗤笑与他无关。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银色打火机,开盖,合上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在寂静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。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眉骨上,投下小片阴影,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,只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、迫人的压力。

霍凛。那个名字在我舌尖无声滚过。商界的顶级掠食者,霍氏财阀如今的掌舵人,一个名字足以让整个金融圈地震的存在。他怎么会在这里?而且……刚才那声笑,是他发出的?

我的目光移开,投向第二个方向。那是靠近宴会厅侧门的位置,光线稍暗一些。一个高大的身影抱臂而立,姿态强硬得像一块矗立在激流中的礁石。他穿着深灰色的劲装,布料看似普通,却隐隐透着金属的光泽,勾勒出悍利如刀的肩背线条。他似乎并不屑于坐在那些舒适的椅子里。他脚边,昂贵的波斯地毯上,散落着几片碎裂的白瓷——正是他刚才捏碎的茶杯残骸。他微微低着头,侧脸的线条刚硬如铁铸,下颌线绷紧,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、近乎实质化的冰冷煞气。周围的宾客,都不自觉地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。

萧烬。古武世家萧家这一代的家主,一个传说中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煞神。他……怎么也来了?那声嗤笑,那捏碎的茶杯……我心头微微一跳。

最后,我的视线落在第三个方向。那是在一根巨大鎏金圆柱的阴影下,一个穿着朴素青灰色道袍的身影。他身形清瘦,仿佛融入了那片阴影之中,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过去。他手中拿着一柄古朴的银丝拂尘,尘尾雪白,此刻正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着。他似乎对周遭的混乱和无数聚焦的目光毫无所觉,只是微微垂着眼帘,神态平和,甚至带着几分出尘的淡漠。然而,那第三声慵懒又漠然的“呵”,正是出自他之口。

玄尘子。玄门魁首,一个跺跺脚,整个风水玄学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。传说他能沟通阴阳,逆转命数,是真正的世外高人。他……他竟然也出现在这种俗不可耐的商界宴会上?而且,还发出了那样一声嗤笑?

霍凛。萧烬。玄尘子。

这三个名字,如同三道惊雷,无声地在我脑中炸开。他们每一个,都是各自领域里站在云端、俯瞰众生的存在。他们怎么会同时出现在顾家这样一个……勉强算得上一流的商业晚宴上?更诡异的是,他们三个,竟然不约而同地、发出了针对顾明轩的嗤笑?

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,几乎冲散了之前被当众羞辱的怒意。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,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。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带着点恶趣味的念头,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出来。

就在全场被这三位大佬的突然现身和那几声嗤笑搅得天翻地覆、人心惶惶之际,就在顾明轩脸色铁青、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质问又不敢贸然开口之时——

我动了。

不是愤怒地冲向舞台,不是歇斯底里地哭喊辩解。在无数道震惊、探究、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,我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弯下腰。动作从容不迫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。我的手指,轻轻捻起那本跌落在地毯上的、暗红色的旧式婚书。

指尖拂过婚书粗糙的封面,那上面陈旧的烫金“囍”字仿佛一个褪色的笑话。我甚至没有看舞台上的顾明轩和苏婉婉一眼,仿佛他们只是舞台背景里无关紧要的道具。

然后,在所有人的屏息注视下,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。

我拿着那本婚书,没有撕碎,没有丢弃,而是慢悠悠地,重新走回了自己那个角落的位置。那位置偏僻、冷清,如同被遗忘的角落。我拉开椅子,施施然地坐了下去。

柔软的真皮椅面带来一点舒适的承托感。我仿佛置身于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之外,成了一个纯粹的、带着点冷漠兴致的看客。

顾明轩的眼睛瞬间瞪圆了,里面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。他大概以为我会羞愤欲绝,会崩溃痛哭,会失态地冲上来质问他……唯独没想过,我会是这种反应——平静得近乎诡异,甚至带着一种……无视?

这无视,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被彻底踩在脚下的羞辱!他精心策划的当众羞辱,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不,是打在了冰冷的铁壁上,对方毫发无损,他自己却被反震得气血翻涌!

“沈清焰!你……”他几乎是嘶吼出声,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。

我却恍若未闻。在顾明轩的嘶吼和全场更加惊疑不定的目光中,我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。屏幕亮起,解锁。动作流畅自然,像是在自己家的客厅里一样随意。

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,点开通讯录。那里面空空荡荡,只有寥寥几个名字。我的目光平静地掠过“霍凛”、“萧烬”、“玄尘子”这三个并排的名字。

一丝极淡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,在我唇边悄然勾起。那弧度里,没有委屈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沉寂了太久、终于被唤醒的、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兴味盎然。

在顾明轩扭曲的怒视和苏婉婉惊疑不定的眼神里,在全场数百道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目光聚焦下,我的拇指,以一种近乎悠闲的姿态,轻轻点在了第一个名字上——霍凛。

编辑框弹出。我只打了两个字:【救命】。没有标点,没有情绪渲染,简单直接得像一条系统通知。

发送。

指尖滑动,落在第二个名字——萧烬。同样的两个字:【救命】。发送。

最后,停在那个画风清奇的名字上——玄尘子。我顿了一下,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秒,然后,依旧只是那两个字:【救命】。点击发送。

三个“救命”信息,如同三颗无声的石子,投入了三个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
做完这一切,我将手机屏幕朝下,轻轻扣在铺着白色餐巾的桌面上。然后,我微微向后靠进椅背,姿态放松,甚至带着一丝慵懒。我的目光,饶有兴致地投向舞台中央那对脸色变幻不定、显然被我这番举动弄得彻底懵掉的“璧人”,以及那三个方向——那三个刚刚发出嗤笑、此刻却如同蛰伏巨兽般沉默的方向。

接下来,该看戏了。

霍凛几乎是第一个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。他依旧保持着那种慵懒靠坐的姿态,玩打火机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。只是那深邃眉骨阴影下的眼睛,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,快得如同错觉。他那只握着打火机的、骨节分明的手,极其自然地滑入西装内袋,指尖触碰到手机冰凉的屏幕。

屏幕亮起的光,被他高大的身形和椅背巧妙地遮挡住。他垂眸,视线落在屏幕上那孤零零的两个字上。

【救命】。

没有称呼,没有解释,只有这两个字。简洁,突兀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不容置疑的……命令感?

霍凛的唇角,那原本紧绷的、带着一丝冰冷嘲弄的线条,极其细微地、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。那弧度极淡,却瞬间驱散了眼底所有的漫不经心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被点燃了兴趣的幽光。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侧键上轻轻一按,屏幕熄灭。

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俯瞰全场的漠然,而是像两道精准的探照灯,穿透人群,落在了角落里那个重新端起凉透的茶杯、正低头啜饮的纤细身影上。那目光,锐利,专注,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猎物的兴味。

与此同时,靠近侧门阴影处的萧烬,几乎在手机震动的瞬间,他那抱在胸前的、肌肉贲张的胳膊,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。他微微侧过头,动作幅度极小,如同岩石的移动。深灰色的劲装领口下,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。他没有立刻掏出手机,只是那周身原本就冰冷迫人的煞气,骤然间变得更加凝实、更加厚重!如同无形的风暴在他周身酝酿。他脚边地毯上散落的碎瓷片,似乎都在这骤然提升的威压下微微颤抖起来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。那双眼睛,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,带着一种纯粹的、几乎能冻结血液的杀意,猛地射向舞台中央!目标明确——顾明轩!那目光里蕴含的警告和暴戾,让顾明轩接触到的一刹那,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,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连挽着苏婉婉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。

苏婉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,娇呼一声,惊疑不定地看向萧烬,接触到那野兽般的目光时,吓得浑身一颤,连忙低下头,再不敢直视。

而在那根巨大鎏金圆柱的阴影下,玄尘子捻动拂尘尘尾的手指,在手机震动的瞬间,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,大约只有零点一秒。随即,那捻动的动作又恢复了之前的流畅自然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他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清癯平和的脸上,神色没有丝毫变化,依旧垂着眼帘,仿佛神游物外,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。

只是,他那双掩在长长睫毛下的眼睛深处,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如同古井微澜般的涟漪。那涟漪深处,没有霍凛那种被点燃的兴味,也没有萧烬那种狂暴的杀意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、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了然。他似乎无声地、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,那气息微弱得如同拂过尘埃的微风。

宴会厅里的空气,因为这三位大佬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反应,变得更加粘稠、更加沉重。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铅云,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议论声彻底消失了,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心跳。

顾明轩站在舞台中央,脸色由猪肝色变成了惨白,又因为极致的羞愤和一种莫名的恐惧而涨得通红。他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想质问,想找回他顾家少爷的威严,但霍凛那重新投来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锐利目光,萧烬那毫不掩饰的、如同看死人般的冰冷杀意,像两座无形的大山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
他像一只被拔光了毛丢在聚光灯下的鸡,徒劳地梗着脖子,却只剩下一片滑稽的狼狈。

就在这时,霍凛动了。

他没有说话,甚至没有再看顾明轩一眼。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只把玩了许久的银色打火机,轻轻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。然后,他从容地、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,从西装内袋里,取出了一副薄如蝉翼的纯白色真丝手套。

他的动作不快,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。手指优雅地伸入手套,一点点将丝滑的布料贴合到每一寸肌肤上。那白色,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,白得刺眼,白得冰冷,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尊贵和……一种即将执行某种仪式的肃杀感。

当最后一丝褶皱被抚平,霍凛的双手完全被那纯白真丝包裹。他这才缓缓抬起头,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剑,终于第一次,真正地、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威压,投向了舞台中央那摇摇欲坠的顾明轩。

薄唇轻启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盖过了大厅里所有的杂音,带着一种慢悠悠的、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嘲弄:

“顾少,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,“好大的威风啊。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,宴会厅侧门方向,那一直抱臂而立、如同沉默山岳的萧烬,猛地踏前一步!

咚!

沉重的军靴鞋底狠狠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!那声音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,让整个大厅都为之震颤了一下!

随着这一步踏出,萧烬周身那股压抑到极致的狂暴煞气,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!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,距离稍近的几个宾客甚至被那无形的压力推得站立不稳,踉跄着后退,脸上血色尽失,眼中充满了惊骇。

“动她?”

萧烬的声音响起,如同两块粗糙的巨石在砂纸上狠狠摩擦,嘶哑,低沉,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能将人碾碎的暴怒。他猛地抬头,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已不是杀意,而是近乎实质化的血色火焰!他死死地盯住顾明轩,那目光仿佛要将对方凌迟!

“你——算——什——么——东——西?!”

最后五个字,他是一字一顿,咆哮而出!如同惊雷炸响!声浪裹挟着狂暴的内劲,震得整个宴会厅的水晶吊灯都剧烈地摇晃起来,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!无数宾客惊恐地捂住了耳朵,脸色煞白如纸。

顾明轩首当其冲,被这蕴含内劲的咆哮正面冲击!他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,眼前猛地一黑,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!他闷哼一声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,要不是身后的苏婉婉尖叫着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,他绝对会狼狈地摔倒在地!

他勉强站稳,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,被他强行咽了下去,看向萧烬的眼神,只剩下纯粹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!他终于意识到,自己似乎……惹上了绝对不该惹的人!

就在顾明轩被萧烬的怒吼震得魂飞魄散、苏婉婉扶着他瑟瑟发抖之际,那根鎏金圆柱的阴影下,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玄门魁首玄尘子,终于有了动作。

他没有像霍凛那样优雅地戴手套,也没有像萧烬那样狂暴地踏前一步。他只是极其自然地、如同拂去道袍上本不存在的微尘般,轻轻抬起了握着拂尘的右手。

那柄古朴的银丝拂尘,尘尾雪白如云。随着他手腕一个极其微小、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,尘尾在空中划过一道难以捉摸的玄奥轨迹。没有光芒万丈,没有风雷之声,只有一股极其微弱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波动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,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,瞬间覆盖了整个宴会大厅。

这波动极其隐晦,普通宾客毫无所觉。但就在尘尾拂过的那一瞬间——

啪嚓!顾明轩胸前别着的那枚价值不菲、象征着顾家继承人身份的铂金钻石胸针,毫无征兆地,从中裂开了一条整齐的缝隙!钻石滚落在地毯上,发出细微的轻响。

咣当!顾明轩和苏婉婉身后那张巨大的、摆满了名贵红酒和精致点心的香槟塔主桌,一条桌腿突然毫无道理地断裂!桌子猛地倾斜,上面堆积如山的杯盏如同山崩般轰然坍塌!玻璃碎裂声、酒水泼洒声、宾客的尖叫声响成一片!碎裂的酒液和点心溅了顾明轩和苏婉婉满身,两人瞬间狼狈不堪,如同落汤鸡!
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远比霍凛的冰冷话语和萧烬的狂暴怒吼更让人惊悚!因为它毫无道理,充满了诡异!

玄尘子依旧站在原地,拂尘轻轻搭在臂弯,神态平和如初,仿佛刚才那场混乱与他毫无关系。他清越平和的声音,如同山涧清泉,在这片混乱的尖叫声中,清晰地流淌进每一个人的耳中,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淡然,却又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:

“无量天尊。”他微微颔首,像是在做一场最平常的法事,“今日,谁让这位姑娘不痛快……”

他微微抬眸,目光平静地扫过满身狼藉、惊骇欲绝的顾明轩和苏婉婉,最后落在那堆坍塌的杯盏碎片和流淌的酒液上,语气毫无波澜:

“贫道便让谁家……祖坟,不痛快。”

“祖坟不痛快”五个字,如同五道无形的冰锥,狠狠扎进顾明轩和苏婉婉的心底!顾明轩再也支撑不住,腿一软,要不是苏婉婉死死拽着他,他几乎要瘫倒在地。苏婉婉更是面无血色,嘴唇哆嗦着,看向玄尘子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,仿佛看到了地狱爬出的恶鬼!

整个宴会厅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香槟塔坍塌处,酒液滴落在地毯上发出的、如同丧钟般的“滴答”声。

霍凛看着舞台上那对狼狈不堪、面无人色的男女,眼神冰冷依旧,只是那薄唇边的嘲弄弧度加深了些许。他抬起那只戴着纯白真丝手套的右手,极其优雅地、轻轻地击了两下掌。

啪。啪。

清脆的掌声,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。

随着掌声,宴会厅那两扇沉重的、紧闭着的鎏金雕花大门,被无声地、缓缓从外面推开。门外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入,勾勒出一个穿着深灰色管家制服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身影。

老者面容古板,眼神锐利如鹰,步伐沉稳有力,每一步踏在地毯上都仿佛带着精确的刻度。他身后,跟着两排同样穿着深灰色制服、身材挺拔、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,如同最精密的仪仗队。

管家径直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,对周遭投来的惊惧目光视若无睹,步伐沉稳地走到了主宾席霍凛的身侧,微微躬身,姿态恭敬得如同面对君王。

“先生。”管家的声音低沉而清晰。

霍凛的目光,终于从舞台上的闹剧收回,落在那管家身上,然后,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戴着白手套的下巴,指向角落——我的方向。

“东西。”他只吐出两个字,言简意赅,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。

管家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转身。他身后的两排灰衣男子如同接收到指令的机器,动作整齐划一地分开。其中一人,双手捧着一个深蓝色、表面没有任何标识、却透着低调奢华质感的丝绒首饰盒,快步上前,恭敬地交到管家手中。

管家捧着那盒子,迈着精确的步伐,在几百道几乎凝固的目光注视下,走向角落里的我。

每一步,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。

终于,他在我面前站定,距离恰到好处,既不显得冒犯,又足够表达尊重。他双手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,平稳地、如同呈上国礼般,递到我面前。

“沈小姐,”管家的声音不高,却足以让全场听清,“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,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礼物。先生言,此物尚能入眼,聊作赔礼,望您莫要因今日的……污浊之物,扰了兴致。”

他的措辞恭敬得体,却字字句句都像无形的耳光,狠狠抽在顾明轩和苏婉婉的脸上。污浊之物?指的是谁?不言而喻!

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上。好奇、震惊、嫉妒、难以置信……各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碰撞。

顾明轩看着这一幕,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头顶!霍凛!霍氏财阀的掌舵人!他顾家费尽心机想攀附都找不到门路的顶级存在!此刻竟然……竟然当众给他的弃妇送礼?!还说什么“赔礼”?赔什么礼?难道是指他顾明轩刚才的退婚?!

荒谬!耻辱!极致的羞辱感几乎将他吞噬!他浑身都在发抖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因为萧烬那野兽般的目光还死死地锁定着他,玄尘子那柄拂尘仿佛随时会再次挥动!

我抬眼看着眼前恭敬的管家,又瞥了一眼远处姿态慵懒、眼神却带着一丝玩味探究的霍凛。心中那点恶趣味得到了些许满足。很好,霍凛这家伙,果然还是这么……浮夸又懂得配合。我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那丝绒盒子冰凉的表面,轻轻打开。

咔哒。

盒盖弹开。

瞬间,一道璀璨到极致、几乎令人无法直视的蓝色光芒,从盒内迸射而出!

那光芒纯净、深邃,如同将一片凝固的海洋之心或者切割下的一方无垠晴空,镶嵌在了这小小的盒中。宴会厅里所有的灯光,在这道纯粹的蓝色光芒下,都黯然失色,仿佛成了庸俗的点缀。

那是一枚戒指。

一枚主石硕大无朋的蓝钻戒指!钻石的切割工艺登峰造极,每一个棱面都反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华彩,璀璨得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。它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丝绒衬垫上,散发着一种孤傲的、睥睨一切的绝代风华。钻石周围镶嵌着一圈细密的白钻,如同众星拱月,更衬托出主石那惊心动魄的美。

“嘶——”

“天呐!那是……‘海洋之心’的复刻版吗?不!比那更大更纯净!”

“霍先生……这手笔……”

“这得值多少座城啊……”

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如同潮水般在死寂的大厅里响起,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撼和嫉妒。无数道目光死死地黏在那枚戒指上,再也移不开。

顾明轩和苏婉婉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。苏婉婉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,眼中的嫉妒和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!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条价值千万的钻石项链,此刻在那枚蓝钻戒指的对比下,简直如同廉价的玻璃珠子!巨大的落差让她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。顾明轩则面如死灰,那枚戒指的光芒,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的尊严和认知上!他刚才还骂沈清焰是“依附他人的废物”?现在,霍凛随手送出的礼物,就是他顾家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的绝世珍宝!

霍凛看着那枚戒指的光芒映在角落女子平静无波的侧脸上,眼中那丝玩味更深了。很好,效果达到了。

然而,就在所有人都被霍凛这惊天手笔震得心神摇曳、几乎忘了呼吸之时——

宴会厅侧门方向,那一直如同杀神般矗立、散发着生人勿近煞气的萧烬,突然动了!

他猛地一挥手!

动作快如闪电,带着一种铁血决断的气势!

轰隆隆——!

宴会厅那两扇沉重的鎏金大门,再次被完全推开!这一次,力道之大,让门扇撞击在墙壁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!

门外,不再是管家和侍者。

而是……一片肃杀的黑潮!

密密麻麻,足有数十上百人!清一色穿着萧家标志性的玄黑色劲装!每一个都身材精悍,气息沉稳,眼神锐利如刀!他们如同沉默的黑色岩石,整齐地列队站立在门外,一股铁血、冰冷、带着浓郁血腥气的恐怖压迫感,如同实质的海啸般,瞬间涌入宴会大厅!

整个大厅的温度,骤然降至冰点!所有宾客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头皮发麻,呼吸停滞!

萧烬站在门内,如同统御这支黑色军团的魔神。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,定格在角落——我的身上。

然后,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,这位跺跺脚整个古武界都要抖三抖的煞神,这位传说中能以一敌百的萧家家主,猛地单膝跪地!

咚!

膝盖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,沉重得如同闷雷!他身后的那上百名萧家精锐,动作整齐划一,如同演练过千百遍,齐刷刷地、全部单膝跪倒!

上百名铁血悍卒同时跪地的声响,汇聚成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!

萧烬抬起头,那张刚硬如铁的脸上,此刻没有面对顾明轩时的狂暴杀意,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、不容置疑的肃穆。他洪亮的声音,如同金铁交鸣,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,响彻整个死寂的宴会厅:

“主母!”

他身后的上百名萧家精锐,如同最忠实的回声,齐声咆哮,声浪震得水晶吊灯疯狂摇曳:

“主母!!!”

声浪滚滚,如同惊涛拍岸,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忠诚和力量!

主母?!

这两个字,如同两颗重磅炸弹,在所有人脑中轰然炸开!

顾明轩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,耳朵里嗡嗡作响,天旋地转!他看着那个单膝跪地、如同朝圣般对着沈清焰方向低头的萧烬,看着门外那片沉默跪倒的黑色浪潮……一股冰冷的绝望,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,让他几乎窒息!沈清焰……萧家主母?那个被他当众羞辱、骂作废物的女人?这怎么可能?!这世界疯了吗?!

苏婉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,双腿一软,再也扶不住顾明轩,整个人瘫倒在地毯上,看着那片跪倒的黑色身影,牙齿咯咯作响,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
霍凛看着萧烬这突如其来、声势浩大的“主母”宣言,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,眼底掠过一丝冷意。这家伙……还是这么简单粗暴,一点美感都没有!不过……他看向角落里依旧平静的女子,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探究。萧烬这疯子,从不开玩笑。他既然当众喊出“主母”……

玄尘子站在圆柱的阴影里,捻动拂尘的手指再次微微一顿。他看着门外那片跪倒的黑色,又看了看单膝跪地的萧烬,再瞥了一眼远处脸色变幻的霍凛,最后目光落回角落那仿佛置身事外的纤细身影上,那清癯平和的脸上,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……无奈?

他无声地、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,仿佛在叹息着什么。随即,那丝无奈迅速隐去,重新化为一片古井无波的淡然。他微微垂眸,似乎对眼前这越发失控的局面,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旁观下去的耐心。

玄尘子握着拂尘的手,极其自然地抬了起来。这一次,他的动作不再是之前那种轻描淡写的拂尘,而是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,五指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,在虚空中极其迅捷地勾勒起来。

他的指尖划过空气,留下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淡金色轨迹。那轨迹交织、缠绕,瞬间形成一个极其繁复、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微型符箓!

符箓成型的刹那,玄尘子手腕轻轻一抖!

嗡——!
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仿佛直接响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嗡鸣,骤然响起!

整个宴会大厅的空间,似乎都极其轻微地扭曲、荡漾了一下!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。

紧接着,令所有人毕生难忘、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!

宴会厅那四面巨大的、镶嵌着昂贵防弹玻璃的落地窗外,原本是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。然而此刻——

窗外,毫无征兆地,升腾起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、翻滚涌动的灰白色雾气!

那雾气来得极其诡异,无声无息,瞬间就将整个宴会厅包围!透过玻璃看去,外面的一切高楼、霓虹、街道……全部消失不见!只剩下无边无际、死寂一片的浓雾!浓雾之中,隐隐约约,似乎有无数扭曲的、难以名状的影子在晃动,伴随着若有若无、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凄厉呜咽声!

“啊——!”

“鬼!有鬼啊!”

“窗户!看窗户外面!”

恐惧的尖叫瞬间撕裂了之前的死寂!无数宾客惊恐地看向窗外那如同鬼域般的景象,吓得魂不附体,互相推搡着想要远离窗户,场面瞬间陷入彻底的混乱!

玄尘子仿佛对窗外的鬼域景象和满场的尖叫充耳不闻。他缓缓放下勾勒符箓的手,拂尘轻搭臂弯,目光平静地看向角落里的我,清越平和的声音,如同穿透了浓雾和混乱,清晰地响起:

“护山大阵‘九幽迷天’,权作薄礼,为姑娘隔绝喧嚣。”

他微微一顿,目光扫过窗外翻滚的浓雾和那些扭曲的鬼影,语气平淡得如同在介绍自家后花园的寻常景致:

“阵中些许孤魂野鬼,皆是贫道闲暇时拘来,看守门户,打扫庭院,倒也还算勤勉。姑娘若觉吵闹,挥手驱散便是。”

孤魂野鬼?看守门户?打扫庭院?

这几句话,如同冰水浇头,让混乱尖叫的宾客瞬间失声,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粗重如风箱的喘息!看向玄尘子的眼神,已经不是看人,而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、活生生的魔神!

顾明轩和苏婉婉更是吓得魂飞天外!苏婉婉瘫在地上,看着窗外浓雾中那些扭曲的影子,听着那凄厉的呜咽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,眼前阵阵发黑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。
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!”她猛地捂住嘴,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,身体蜷缩成一团,痛苦地痉挛着。咳着咳着,她猛地松开手——

噗!

一大口暗红色的、带着诡异腥气的鲜血,如同喷泉般从她口中狂喷而出!鲜血溅射在她白色的裙子上、昂贵的地毯上,触目惊心!

“婉婉!”顾明轩惊骇欲绝,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扶她。

然而,苏婉婉却像没看到他一样。她咳得撕心裂肺,满嘴是血,那张原本娇美动人的脸此刻因为痛苦和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。她沾满鲜血的手,死死地抠着身下的地毯,用尽全身力气,挣扎着抬起头,那双被恐惧彻底占据的眼睛,越过混乱的人群,死死地、死死地钉在了角落——我的身上!

她的眼神里,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、绝望和一种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存在的极致敬畏!

“师……”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,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,染红了她的牙齿和下巴。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嘶哑地、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,喊出了那个让所有人瞬间石化的称呼:

“师……师祖……饶命啊!!!”

师祖?!

这两个字,如同九天惊雷,在死寂的、被浓雾和鬼影包围的宴会厅里轰然炸响!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。

浓雾在窗外无声翻滚,扭曲的鬼影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抓痕。霍凛依旧戴着那副纯白的手套,指尖无意识地在丝绒椅扶手上轻轻敲击,深邃的目光在我和苏婉婉之间来回扫视,那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疑和审视。萧烬单膝跪地的姿势依旧如磐石般稳固,但他微微抬起的脸上,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,也罕见地掠过一丝愕然。玄尘子捻动拂尘的手指彻底停住,他那张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,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震惊的神色,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婉婉身上,又猛地转向我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。

满场的宾客,早已被这接二连三、一个比一个更惊悚的变故震得魂不附体。他们呆若木鸡,连尖叫都忘了,只是张着嘴,瞪着眼,如同被集体抽走了灵魂的木偶。空气中只剩下苏婉婉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和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,还有窗外浓雾中传来的、若有若无的凄厉呜咽。

顾明轩彻底傻了。他保持着半跪想去扶苏婉婉的姿势,僵在原地,像个可笑的雕塑。他看着苏婉婉喷出的那滩刺目的鲜血,看着她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,再听着她那句石破天惊的“师祖饶命”……大脑一片空白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然后彻底揉碎!

师祖?沈清焰?那个被他当众退婚、骂作废物的女人?是……是苏婉婉的师祖?玄门魁首玄尘子都要恭敬对待的存在?这怎么可能?!这世界……到底怎么了?!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,夹杂着灭顶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,瞬间将他吞噬!他身体晃了晃,眼前一黑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——

“噗通!”

沉重的身体砸在地毯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顾家太子爷,顾明轩,终于承受不住这连番的精神冲击,彻底昏死过去。

“明轩!”苏婉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挣扎着想扑过去,却又咳出一大口鲜血,身体软倒在地,只能绝望地看着顾明轩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。

整个宴会厅,只剩下苏婉婉痛苦的喘息和咳嗽声,以及窗外鬼影的呜咽,交织成一曲诡异恐怖的背景音。

我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,指尖依旧停留在那枚刚刚被霍凛送来的、价值连城的蓝钻戒指冰凉的戒面上。璀璨的华光映着我的指尖,却无法在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中激起半分波澜。

苏婉婉那声“师祖”的尖叫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微澜,随即又迅速归于沉寂。玄门……师祖?一个早已被漫长岁月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身份印记罢了。没想到,当年随手点拨过的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徒子徒孙,竟然辗转流落到了这里,还成了顾明轩心尖上的白月光?这命运的丝线,还真是……充满了恶趣味的纠缠。

我微微侧过头,目光掠过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,掠过昏死的顾明轩,最后落在苏婉婉那张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上。她的眼神,如同濒死的猎物看到了无法抗衡的天敌,只剩下最原始的绝望。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厌倦,如同薄雾般在眼底升起。

真是……无趣。

我轻轻收回了停留在戒指上的手指。那枚象征财富与地位的硕大蓝钻,在我眼中,与路边一颗顽石并无区别。我的目光,平静地扫过全场。

霍凛依旧坐在主宾席,姿态慵懒,但那敲击扶手的手指频率明显乱了,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惊疑如同风暴前的海面。萧烬单膝跪地,如同最忠诚的磐石,但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里,除了之前的肃穆,此刻也混杂了浓烈的困惑和探寻。玄尘子……这位玄门魁首,此刻捻着拂尘,目光复杂地在我和苏婉婉之间逡巡,那清癯平和的脸上,震惊之色尚未完全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欲言又止的凝重。

窗外,“九幽迷天”大阵形成的浓雾依旧翻滚,隔绝了尘世,也隔绝了所有退路。那些被拘禁于此的“孤魂野鬼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呜咽声变得更加凄厉,扭曲的鬼影在浓雾中疯狂舞动,如同群魔乱舞。

混乱。恐惧。疑惑。敬畏。

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,将这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漩涡。

我微微垂眸,看着自己干净无尘的指尖。然后,极其缓慢地,抬起手。

没有指向任何人,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只是极其随意地,对着那扇巨大的、被浓雾和鬼影覆盖的落地窗方向,轻轻挥了一下。

动作轻描淡写,如同拂去眼前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

就在我挥手的刹那——

窗外,那翻滚咆哮、如同凝固海啸般的浓稠灰雾,猛地一滞!

仿佛有一只无形的、足以拨弄乾坤的巨手,狠狠攥住了那片翻滚的混沌!

紧接着,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,那无边无际、遮天蔽日的“九幽迷天”浓雾,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疯狂地消融、退散!

雾气不是被风吹散,而是……被某种无法理解的、至高无上的力量,硬生生地抹去!消散得无声无息,干净利落,没有留下丝毫痕迹!

前一秒还是鬼域般的浓雾笼罩,下一秒,窗外已是灯火璀璨、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!霓虹闪烁,高楼林立,一切都恢复了正常,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!只有玻璃窗上残留的几道湿痕,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诡异。

呜咽声戛然而止。那些疯狂舞动的扭曲鬼影,在浓雾消散的瞬间,如同被橡皮擦从画布上抹掉,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!

整个宴会厅,再次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、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!

所有宾客,包括霍凛、萧烬、玄尘子这三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巨擘,全都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,僵在原地,眼瞳因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!

挥手……驱散玄门魁首亲自布下的护山大阵?!驱散那些被拘禁看守门户的凶戾鬼物?!如同拂去一粒尘埃?!

这……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?!

玄尘子握着拂尘的手,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。他看着窗外恢复如常的夜景,再看向那个依旧端坐角落、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女子,眼底深处,最后一丝探究和凝重彻底化为了……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!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,对着我的方向,极其郑重地、深深地弯下了腰!

霍凛敲击扶手的手指彻底停住,他猛地坐直了身体,慵懒的姿态荡然无存。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中,此刻只剩下翻江倒海的震撼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、近乎狂热的探究欲!他死死地盯着我,仿佛要穿透这具皮囊,看清里面隐藏的究竟是什么!

萧烬单膝跪地的身躯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,他抬起头,那双野兽般的眼睛里,之前的困惑被一种纯粹的、如同信徒目睹神迹般的狂热所取代!他身后的上百名萧家精锐,更是齐齐一震,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!

而瘫在血泊中、奄奄一息的苏婉婉,看到这一幕,眼中的绝望和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!她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,头一歪,也彻底昏死了过去。

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反应。驱散了碍眼的迷雾和鬼影,耳边终于清静了些。

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昏死的顾明轩和苏婉婉,扫过满场呆若木鸡的宾客,扫过神色各异的霍凛、萧烬和深深躬身的玄尘子。最后,我的视线,仿佛不经意地,落在了宴会厅天花板的某个角落——那里,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摄像头镜头,正反射着冰冷的光泽。

我知道,此刻,顾家那些真正掌权、躲在幕后窥探的老东西们,一定正通过这个镜头,惊恐万分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。他们的脸色,想必比地上的顾明轩还要精彩百倍。

一丝极淡、却足以令万物失色的笑意,如同初春湖面悄然解冻的第一缕涟漪,终于在我唇角缓缓漾开。

我微微侧头,对着那个冰冷的镜头方向,对着镜头后面那些惊恐的灵魂,轻轻启唇,无声地、却清晰地吐出几个字:

【游戏……才刚开始。】

无声的宣告,如同死神的低语,穿透了空间的阻隔,狠狠砸在每一个窥视者的心上。

大厅里死寂依旧,只有浓雾消散后窗外传来的遥远车流声,如同这个疯狂夜晚最后的背景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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