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大宅的清晨是被檀香浸透的。紫檀木精雕的佛龛前,三炷线香烟气笔直上升,
氤氲着肃穆。苏晚意跪在柔软的蒲团上,脊背挺得过分僵直。
她身上那件正紫织金缠枝莲纹的缂丝褂子,沉甸甸地压着单薄的肩,宽大的袖口下,
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,正小心翼翼地捻着光滑的沉香木佛珠。佛珠冰凉沉重,
远不如她妆奁里那串粉水晶手链来得轻快合意。“太奶奶,”老管家沈忠立在垂花门边,
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宗族几位老叔公,还有东府、西府两位老爷,都已在花厅候着了。
今日要议的,是开春祭田的事,还有南洋那批货的厘金。
”苏晚意捻佛珠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。她垂着眼睫,看着香炉里堆积的灰白色香灰,
长长的影子投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,显得格外伶仃。十八岁的太奶奶,
听起来像个荒诞的传奇,却是她不得不扛起的千斤重担。三个月前,
她还是个寄居在江南小城亲戚家、只盼着攒够钱去省城念新式学堂的孤女。
一纸电报和一队风尘仆仆的沈家仆从,彻底碾碎了她的少女梦。
她那从未谋面、远嫁他乡的姑母,竟是这煊赫百年、富甲一方的沈家上一代主母。姑母早逝,
留下一子,便是如今沈家的家主沈老太爷。而沈老太爷,也在她抵达沈家老宅的前夜,
溘然长逝。弥留之际,老太爷留下遗命,以“全姑侄之情,慰亡妻之灵”的名义,
将十八岁的孤女苏晚意,过继到亡妻名下,承继正房名分,奉为沈家太夫人。一夜之间,
她从寄人篱下的苏晚意,变成了这座深宅大院最顶端的主人——沈苏氏。
花厅里弥漫着上等龙井的清香,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、沉甸甸的审视。
沈家几位白发苍苍、德高望重的族老端坐上首,东府掌着田庄庶务的沈二老爷,
西府管着南北商路的沈三老爷,分坐两侧。他们的目光,或明或暗,
都落在主位上那个纤细得几乎要被宽大紫檀木太师椅吞没的身影上。苏晚意端坐着,
努力模仿着记忆里那些大户人家主母应有的仪态。她双手交叠放在...